第 52 章 放过我吧

    是，那天晚上，她一直都在笑。
    不！应该说，那两天晚上，她一直都在笑！
    她努力的笑着，努力的笑着，不想让内心的悲伤被别人发现，不想让别人也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想去见他，相爱的人怎么能忍受那么长、那么长的分离，可是她不可以意气用事，她不可以只顾着自己，所以她拼命的努力的给自己找事情做，她拼命的努力的笑，告诉自己不悲伤，这样，她才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田小鱼看着那视频，只觉得浑身发冷，心一个劲儿的往下坠，往下坠，坠到那伸手不见五指黑暗的深渊，还在不停的往下坠。
    她轻声开口：“你找人跟踪我？”
    她敢发誓，那天他不在现场，只要他在现场，她不管是醒着还是醉着，都会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找到他，因为他是她爱的那个人！
    他不在现场，却有这样的视频？除了有人跟踪她，还有其他什么解释？
    田小鱼的视线从视频上转移到顾念非的身上，轻声的再次问：“你找人跟踪我？”
    她觉着空气开始稀薄，呼吸开始困难起来，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看的是顾念非吗？可为什么，他分明站这么近的地方，他的面目却那么的模糊？
    “跟踪？”顾念非冷笑了两声，低头看她，一字一句的如毒蛇般吐出芯子：“是又怎样？”
    田小鱼看着顾念非，很清晰的听见自己心尖尖下、那个最柔软的内心深处、那个藏在最深最深地方、用最柔软的血肉包裹着的一个小小的硬硬的叫做坚持的壳，咔的一声轻响，破了，裂缝朝四周蔓延，然后，龟裂成碎片，碎成粉末，拌和着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随着血液流到各大经脉、四肢，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肌肤。
    妈说，他不会有时间照顾你，不能在你生病的时候在你身边，不能在你生孩子的时候带你去医院，不能在你坐月子的时候照顾你。
    她说没关系，她生病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她可以自己打的去医院生孩子，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坐月子。
    那天，唐瞳跟他一起走后，她那么孤立无援，那么绝望无助，无数次想要给他打电话，她都忍住了，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大不了她等一个晚上，等到白天，天亮了，自然会碰到人，再让那人帮她开到一旁去。
    Kelly说，她花了那么多钱买了那几张照片，她口口声声说随她，可下一秒却说，她差点毁了他。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大不了不见他，大不了等他跟唐瞳真的散了再见，不就是一年吗？没关系，忍忍就过去了；如果以后她跟顾念非不容于世，大不了跟顾念非隐婚一辈子得了，没关系，只要不毁了他，没关系。
    可是，他说，田小鱼，你还喜欢我吗？可是他说，田小鱼，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
    可是，他，拿着证据到她的面前，铁齿铜牙。
    她什么都没关系，是因为她知道他爱她，她也爱他。
    她什么都没关系，是因为她知道他信她，而她也在努力的信着他。
    可是现在，他的信任呢？还在吗？他居然找人跟踪她？他居然口口声声的编排她和另一个男人的绯闻？
    是，她是骗了他，她有错！她知道，只要说出口，说出kelly找过她，说出她的承诺，一切误会就会解除。
    可是……还有必要吗……
    他派人跟踪她，他对她已然不信任了！
    解释了一次，那下一次呢？
    当一个人不信任另一个人，一丁点的火花都能灼烧成熊熊烈火！
    而她呢？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妒忌，自己的小心眼，自己的不安，自己的惶恐，她努力的让自己信任他，可那么多个夜的噩梦，那么多个夜的未眠，她真的信他们会坚持到他们能重见天日的那一日吗？
    她的信任，原本就已经不堪一击、岌岌可危了！
    他们在一起，一年的时间，可真正能见面、能拉手的日子才多少，现在，已经没了信任，再过些日子，是不是就会没了爱，没了爱，他们是不是会跟很多情侣一样相看相厌呢？
    难道，他们要等到相看相厌之后，再分手吗？将记忆中那个美好的人折腾成厌恶的人，才甘心放手吗？
    她跟他在一起，她妈不同意，kelly不同意，所有的旁观者——年年、言言、吴陌，所有的人都不认为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这段不被所有人祝福的爱情，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有吗？
    这段会毁了他的爱情，这段让她变得卑微、变得可耻的爱情，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有吗？
    她跟他，两个人，中间本就矛盾重重，再没了信任，还能在一起吗？
    田小鱼看着顾念非，她从未看过他这般绝望，从未看过他连眼底都是血丝，眼圈都是红的，那眼神，就跟困兽一般，咆哮的困在他身体内，奔腾不息、焦躁不安。
    她不是以前那个开心、不论碰到什么事都能自我开解的田小鱼！
    他又何尝是当初那个做什么都淡定从容、信手捏来的顾念非？
    他向来心思缜密，沉稳淡定，他说过，自从那次用啤酒瓶将人砸了差点进班房后，他再也没有打过架，名气式微的时候忍着，百忍成钢；名利双收了之后更没必要出手，只要人家敬酒的时候他不喝那杯酒，只要人家打招呼的时候他不接嘴，只要他轻描淡写的说一句：“这演技还是得磨练磨练啊。”自然就有大把的人会帮他出手。
    可今天，他打了吴陌，怒火烧红了眼。
    他们都已经不是彼此最初爱上的那个人，难道真要等到相看两相厌，将彼此逼成另一个人，等到事情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再分手吗？
    田小鱼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的脑子那么清晰的将一条条道理摆在她的心面前，她的脑子、她的身体，都在叫嚣，都在质问，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钱医生说，别后退，别胆怯，大胆往前走。
    钱医生说，想冲动的时候，冷静三秒，再加三秒。
    可是她三秒又三秒后，连她的心都告诉她，分手吧，太累了，真的太累了！现在他都已经不信任了她，再累谁来心疼，委屈谁来安抚？
    它说：一段爱情，没有前途，没有未来，没有信任，没有祝福，还会毁人，还会让人变得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田小鱼看着顾念非，一字一句，从嘴里吐出，字字分明，清晰可见的砸下去：“如果，我真的跟他在一起了，你要怎样？”
    “田！小！鱼！”三个字，从他的嘴里咬牙切齿的吼出，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脸色一下子狰狞得可怕、额间的青筋爆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出来，溅起一片血花。
    她真是疯了，才会对着这个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她碎尸万段的人，继续说：“你那么骄傲，当然是分手了，是吧？行啊，分手就分手。”
    她本来是想，只要他不谈分手，她绝不开口这两个字。
    她本来以为，这两个字只会从他嘴里出来，而不是她。
    她更加想不到的是，她说出分手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还爱着他，他，也还爱着她。
    她看着眼前这个快疯了的人，心疼得无与伦比。
    “田！小！鱼！”
    手机被他砸在了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他一把掐住了田小鱼的脖子！
    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他的手卡着她的脖子，死死的卡着！
    他如困兽般怒吼，声音嘶哑得厉害，冰冷急迫的说：“收回去，这句话，收回去？”
    这样的他，她怎么能不放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爆出那个绯闻，为什么会说他跟新戏的女一有染，他是故意的！他着急了！
    看见她跟吴陌在一起，看见那个视频，看着她睁眼说瞎话的骗他，他着急了！
    两个在镜头前恩爱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识相的去问他们，你们今天分手了吗？
    更何况他跟唐瞳原本就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想要让全世界知道他跟唐瞳分开了，必须先放出风声，比如说谁谁谁黯然神伤，比如说多少多少日子没见过面了。
    他们俩那么红，总有人关心他们比关心自己家人还要密切，只要有心的慢慢的放出一点料，慢慢的自然就有人会察觉到他们俩不在一起了，等到消息纷纷扬扬之后，到时候他们顺势而为，发表个个性不合什么之类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照样可以自在的当朋友。
    可他，居然用了对自己最不利的绯闻也容易引起众人反感的绯闻来，这还是那个淡定从容的他吗？
    他要毁了自己吗？
    她怎么能让他毁了自己呢？
    田小鱼听见自己的声音，她说的声音很轻，可一字一句，清晰明利，残忍锥心：“顾念非，我累了，我想有一个人就在我的身边，我累的时候给我捶捶背，我哭的时候哄哄我，我受委屈的时候帮我出头，我孤单的时候在我身边，我快乐的时候在我身边，我难过的时候在我身边，情人节的时候一起庆祝，中秋节的时候一起吃月饼，我们可以一起手拉手去逛街、去看电影、去看烟花，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她说：“顾念非，这些你都做不到。”
    她说：“顾念非，你放过我吧。”
    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苦苦哀求：“放手，好吗？”
    她从来就是这样，谈恋爱很不厉害，可结束一个人的念想从来是厉害的，抓蛇抓七寸，哪儿疼就伤哪儿，就像当初对待吴陌，如今，对待顾念非，还有，对待自己，一样……
    那么、那么骄傲的顾念非，又怎么会受得了这些呢？
    她看着他眼眸如坠入深渊的人一般，一寸寸的灰灭，陷入重重黑暗中……
    他掐着她脖子的手指关节一寸寸的泛白，他的手臂僵硬似铁……
    她以为他真的会慢慢收拢手指头，毕竟他眼里的恨那么多，那么多……
    他想掐的，掐死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何谓字字诛心，他今天知道了！她的话如同一把刀，片在他最脆弱的地方，一片一片片下，千刀万剐，鲜血横流。
    可就算这样，到了最后，最后，他也掐不下手，该死的下不了手。
    他的眼里掠过一抹认命的绝望。
    她的泪，滴在了他掐着她脖子的手背上，烫得他忽地松了手。
    那松开了停在半空的手在嘲笑着他的懦弱、无能！
    手，狠狠的朝前砸去，狠狠的砸在了她脸侧的墙上。
    田小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她的耳朵听见了那血肉触碰墙壁的声音，她的鼻子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见不得这样的顾念非！
    她闭上耳朵，不听他的话，她闭上眼睛，不看他的神情，她闭上心，不去爱他。
    可他恶狠狠的话，依旧那么清晰的穿越时空传到她的耳膜里，如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田小鱼，我看错了你！”
    他摔门离开，门重重的砸在门框上，一阵巨响。
    世界余留摔门声、那碎了一地的手机，和一室空寂！
    她无力的靠着墙，慢慢的滑落，瘫软在地，眼泪悄无声息的往下流，终于，怕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还是到了今天。
    知道她有多不甘吗？
    多不甘？
    她想嚎啕大哭，想把所有的伤心、所有的绝望，都哭干净。
    可是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她连发出哭声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无声的，嚎啕着，无声的，哭着。
    绝望如同黑压压的海浪，朝着她满头满脑的压下去……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