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我们分手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从迈科工业园离开，已是晚上七点。
    下了出租车，许葵朝小区走去。
    老城区人多热闹，过往行人脚步匆匆，一对情侣迎面走来，男人宠溺地拥着女人，笑意和她说话。
    想起自己的某个决定，许葵心底又浮现钝钝的痛意。
    已经连续二十个小时了。
    似无时不刻都在提醒，她抉择的后果。
    抬头仰望墨黑如染的天空，直到这一刻，她才顿悟。自己对周韫的感情，远比起初以为的，深刻的多。
    幸好，还来得及抽身。
    十五岁喜欢的人，十年后得偿所愿。她已经感恩。
    庆幸的是，和他在一起时，自己是全然投入，毫无保留。即使此后一个人，也至少还有短暂真实的欢愉回忆。
    只是，她该如何同他开口。
    周韫坐在车里，静静看着令自己几欲发疯的女人，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从永歌来的路上，他想过一万种要惩罚她的念头——是他太娇惯她。出事隐瞒，自以为是，甚至特意关机。更让他狂怒的是，这么长时间里，她竟从未想过和他联系。
    前所未有的失望与愤怒齐涌。
    但离她越近，所有念头又立刻悉数隐去。心里脑海里，只剩下唯一想做的——好好抱她，哄她，带她回家。
    责备，惩罚？算了。
    看她委屈难受，不如直接惩罚自己罢。
    许葵脚步停住。
    熟悉的车型与车牌。仿若梦境，她正在想他，他便立即出现。
    但这不是做梦。
    周围流动的行人与喧闹声，提醒着她，他真的来了。
    相隔数米，她与他相望。这一秒，许葵终于体会，何为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她心中有一万种冲动想要朝他狂奔，与他相拥，却硬生生被无形巨石挡住去路。
    剐痛，难舍，委屈，爱意，决绝。
    百般情绪变幻，如鲠在喉。
    但最终，她沉下一切，似平日一般弯起嘴角，朝他微笑。
    周韫心中暖意涌现。
    在她面前，自己就是如此没有原则。只要她表现地乖一点，冲他这么甜暖的笑，他便毫无招架力可言。
    很明显，她也已经摸清这一点。
    周韫望着她，左手伸向了门把手位置。
    还等什么，依着心里所想，去拥抱挚爱珍宝。唯有心爱之人的气息与温暖，才能慰籍他这一天来的慌乱忐忑，愤怒不安。
    最好还有一个深情绵长的吻。
    其他的，等他们回去再慢慢来。
    他的左手已经按下。
    车内响起了电话铃声。
    他抬头，不远处的她，冲他轻轻摇头，举起了手机示意。
    “不要下车。”
    温柔坚定的声音传出。周韫微微皱眉，隔着玻璃，凝望车外几米远的人。
    “为什么。”
    “我们好像很少这样通电话。隔着一点点距离，忽远忽近，这种感觉很奇怪。”
    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感觉忽远忽近，情感未明。但既然她喜欢——
    “你觉得好玩，我就陪你。”
    周韫放下了手，他准备陪她玩这个暂且看不出趣味的游戏。
    “今天做什么去了。”他问。
    “去了迈科工业园。”她如实回答。
    “在那呆了一整天？”
    “嗯。”
    “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
    许葵笑了下，“他们哪里敢。我是何坤豪的女儿，是迈科最大股东，拥有绝对话语权的。”
    她不好奇他如何知晓，董事会其他人对她的质疑，和对股权的虎视眈眈。在她眼里，好像他知晓万物都不奇怪。
    “你呢。”
    她问他。语气似平常，再自然轻快不过。
    周韫嗓音温润，“我在找你。”
    从昨天深夜到现在，整整二十个小时。
    许葵同他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
    只要你安然无恙，一切都没关系。
    过了会。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默契地停止。
    “你想说什么。”周韫柔声问。
    许葵安静了下。
    “我有几个问题一直很想知道答案，我问你答，好不好。”
    “好。”
    周韫没有任何迟疑地答应。
    与恋人重逢的欣喜，和习惯性的百依百顺，令他忘记，上一次这个游戏的结局是什么。
    从哪里问起呢。
    和他有关的记忆，断断续续，许葵回想起十年前，第一眼看见他时的画面。
    就从十年前开始吧。
    尘封记忆被打开，那些耿耿于怀的过去，终于开始被填写上正确答案。
    她开始问第一个问题。
    “十年前在我家的时候，你喜欢我吗。”
    “喜欢。”
    “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有想过我吗。”
    “有。”
    “交了女朋友的时候，会还记得我吗。”
    “会。”
    毫不犹豫的三个回答，瞬间弥补了这些年以来的空洞。
    许葵眼眶泛起湿意。
    “你知道吗，我曾经找过你，还给你的社交账号发了信息。”
    “我知道。”
    想起那次，周韫心微微痛。
    “我很少使用社交帐号。几天后我才知道被登录，但她已经把你记录删了，我找不到你的名字。对不起，宝宝。我应该早点给你回应。”
    在那个时候，他没有更进一步去找她，给她真实回应。是他做过最后悔的事。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是我纵容别人伤害了你。”
    周韫不住道歉。
    “没关系。”
    许葵抹掉滑落的泪。
    没关系，只要他知道，就已经足够了。
    “在永歌，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去年二月的软协酒会，你和陈维恩出席。我一直在你身后。”
    “为什么不找我，和我说话。”
    “怕你觉得唐突。也怕你拒绝。”
    那天，他一眼就认出从门外走进的女人。至今仍记得当时心中的惊喜与悸动。
    他心不在焉，与人说着话，眼神却全程看着她陪陈维恩周旋寒暄。屡次想上前同她坦白身份，却屡次打消念头。
    她是否还记得自己，她一定很恨自己，他要如何开始补偿——他起初以为，欣喜不过是因为终于有机会可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后来才醒悟，那不过是萌发的情感，终于遇上甘露，正冲破土壤，起心发芽。
    “那次漂流，是因为我才去的吗。”许葵不确定问。
    周韫给了肯定回答。
    “是。”
    不仅仅是漂流。
    通过陈维恩，他知道她也会去山庄，因此才顺势应了谢程的邀约。
    在那之前，他从未想过也会有这一天。
    从来行事都以理智为先，逐利而行的自己，也会陷入意乱情迷。在还未看清内心之时，依着原始冲动，就做了下意识的决定。
    跟随她，陪伴她，保护她。
    不过是情难自已。
    “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和我在一起。”
    “我生病那次，你一早出现。”
    他从未告诉任何人。
    当她挟着晨曦出现在眼前，扬起能融化一切的笑，仿佛纯洁圣光瞬间照亮他晦暗孤寂的过去。
    自此，生命不再阴郁孤单，同时，也迫切渴望更多。
    “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他终于说出这句话。
    她的存在，远不仅仅是恋人。
    是他过去的救赎，是赋予家庭温度，令他对感情有了期待的唯一理由。
    许葵伸手擦掉滚落的泪。
    这些剖开真心的答案，令她更加难过。
    “不要哭，宝宝。”
    他万般不舍。她想听，他还有很多很多情话，可以告诉她，一辈子都说不完。他心中充盈的爱，无时无刻都是饱胀的，全部都是她，都是他的挚爱。
    许葵哽咽着开口。
    “上次你来永歌，其实，并没有什么供应商。你一直都在宁德中学附近等我，只是刚好我去了那。对吗。”
    没料到她提及这件事。周韫沉默了下，最终还是选择如实点头。
    许葵心中阵阵绞痛。
    是她后知后觉。她自作聪明岔开话题，还为找到的理由沾沾自喜。实际上，却如橱窗里摆设，所有心思一览无遗。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次的如此。
    他对自己一定很失望。
    她不想再问下去了。
    越到后面，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差劲表现，就越明显。
    自私，无所用心，自以为是。
    他毫无保留地给予了全部。
    她却一句承诺都不曾给过。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逃避。我不愿见你母亲，也不愿让你和我家人产生关系，我不想结婚，没有将你列在我的未来里。甚至，我没有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这些，你都知道，但你从来不向我要求。”
    电话里传来愧疚的声诉。
    周韫讶然她突然的自省，又不忍心她归咎于自己，安慰说，“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
    许葵鼻酸地摇了摇头，泛着亮光的眼睛盈盈闪耀，然后，嘴唇无声动了动。
    “什么。”周韫没听清。
    他目光疑惑，与她相视。
    直到望见她眸底的深情隐去，变成某一刻熟悉的陌生决绝。
    忽然间领悟。
    周韫轻轻摇头，低声恳求。
    “不要，宝宝，不要说……”
    “周韫。”
    这一次，熟悉的声音终于清晰。
    “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