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亲密

    共用一本书导致的后果是——
    播音老师，当着所有人的面，意味深长的说：“田小鱼啊，你这个发音的问题还真是不少啊，吴陌，你怎么回事，也不多教教她，一个人好是没用的！”
    吴陌虚心接受：“老师，我的错，我的错！”
    她怎么听着怎么觉得不对，她发音不对，关吴陌什么事啊？
    正想开口询问。
    老师已经开口，阻止了她即将问出口的话：“田小鱼，别顾着情情爱爱的，专业上也要好的！”
    这话一出，她目瞪口呆。
    她什么时候顾着情情爱爱了
    她什么时候有情情爱爱了
    她若有情情爱爱，被说了，也就算了，她没有！还被说！这就太亏了！
    她又一次准备开口解释，可这次被吴陌打断了。
    吴陌说：“老师，我会帮她将专业弄好的！老师放心！”
    听了吴陌话之后的老师非常的放心：“那就好，那个张念，你的问题还是在尖音上，发X音的时候，舌头应该是……”
    田小鱼不可置信的看着完全没理会她的老师——可为什么，他们谈论的主角是自己，却不让她这个主角说话呢？
    太无视人了吧！
    她专业不好，也没不好到可以随意无视的地步啊！
    吴陌捅捅她的胳膊，说：“没事，晚上，我帮你补补课！”
    她怒瞪了一眼回去，她在乎的不是专业的好坏，好不？
    虽然此事让她很暴躁，可是不得不承认，吴陌在专业上确实是十分突出的，而且十分有耐性。
    在众人出去潇洒、陪女朋友看电影逛街的时候，正是苦逼的他跟被他逼着在教室里练口语的苦逼的她，互相折磨的时候。
    日日如此。
    如此纯洁的上进的举动，她万万没想到，在多年之后的某一个晚上，会被某人以一句“天天晚上在一起”，让众人以为那是一个十分不纯洁的举动，自己却无法辩驳。
    当然，就算她有预知功能，也做不了什么。
    因为她胆小。
    虽然她反感着吴陌，凭什么无视自己的意见就给她下了决定！可胆小的她不敢反抗，生怕吴陌一个大嘴巴跟老师告状，让她那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专业成绩更加的岌岌可危。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改观的？
    大抵是后来她突然发现，连班里长得最歪瓜裂枣的男同学都搂着女朋友的腰进进出出了，而身为班草的吴陌同学因为奉旨教她，导致都没有空余的时间去交女朋友而孑然一身，她突然感悟到吴陌为了提升她的专业水平牺牲了自己的幸福，然后，愧疚了，这愧疚的程度随着班里那个最歪瓜裂枣的男生换女友的频率而逐渐增多。
    出于对吴陌的愧疚，她对他的话，也开始认真的听了起来。
    普通话这种东西是要说的，从说里听出错误。
    所以，在自习室里，常常是她捧着那本厚厚的普通话测试书，一篇一篇的磨，她读一遍，吴陌将她念错的字给揪出来，让她跟着他念，他念一遍她念一遍，他通常不会说哪里错，要让她自己的耳朵来听，听出来了再纠正。
    比如，念《落花生》——爸爸问我们：“你们爱吃花生吗？”我们争着回答：“爱！”
    她念了一遍。
    吴陌重复了一句：“我们争着回答。”
    她乖乖的看着吴陌的嘴型，学着念：“我们争着回答。”
    吴陌：“爱！”
    她：“爱！”
    吴陌：“爱！”
    她：“爱！”
    吴陌：“爱！”
    还错？
    她细细琢磨了一下，再次认认真真的盯着吴陌的嘴，从口型、到唇舌的运动角度，跟着说：“爱！”
    吴陌：“爱！”
    还不对？
    她张嘴，无声的试了试开口音a的舌尖状态和舌根状态，还有i的口腔状态，并从a的口腔状态滑向i的状态，确保无误之后，试了一边后再念：“爱！”
    这次她保证自己的字音和吴陌的一模一样。
    可是，吴陌依旧：“爱！”
    周围起了隐隐的笑声。
    还错？
    爱这个音吧，本身不是一个容易错的字音，毕竟没前后鼻，平翘舌，几乎所有会犯的错误都不存在，如此简单的字，她怎么可能如此频繁出错呢？而且她分明听了，自己的那个爱字跟他的不论是语气语调都几乎一模一样。
    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穿着一身白色T恤的吴陌，没有底气的反驳：“吴陌，我怎么觉得我这个字说对了阿？”
    吴陌凝视着她，说：“老师说了，不仅要用耳朵去听，还要用心去听，你用心了吗？”
    她欲哭无泪，用心这种意识流的境界，实在不是她辈之擅长啊！
    他面无表情，开口，依旧是：“爱！”
    好吧，吴陌的专业好，听他的，她开口，再念：“爱！”
    .
    顾念非的青筋再次暴跳了跳。
    爱？
    非常好！
    非常不错！！！！
    田小鱼完全没注意到顾念非额头的青筋，继续无知无觉的说着下面的故事。
    .
    那天晚上回寝室，寝室里的每个室友的眼睛都跟抽了风似的，朝着她眨啊眨，眨啊眨。
    室友们齐齐的唱了一首歌：“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我还是在等待，等待我的爱——来，爱~~~~”
    室友张念荡漾的重复：“爱~~~~”
    好学的她花了好几天都没弄明白，她的那个爱字究竟出了什么错！
    很久后，她知道了吴陌和自己的心思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愚蠢、迟钝得离谱！
    可那时候的自己不知道。
    而吴陌就一直静静的呆在那般蠢笨的她的身边，让她慢慢的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白色T恤，习惯了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直到有一天，如身陷在温水中的青蛙，猛然清醒，却发现那温水不知何时已经滚烫，烫到她不可自拔。
    .
    顾念非不想再听了田小鱼和吴陌的那些过往了，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妒忌得爆炸，于是开口问：“那后来，你们为什么分开？”
    这故事听到这里，十分的和谐啊。
    田小鱼沉默了片刻，回：“因为，他告白了。”
    .
    原本，他们当朋友当得好好的。
    可是就在一个早上，吴陌告白了。
    她至今都记得那天所有的一切，校园、清晨、阳光、小树林树叶上的晨露。
    他在她清晨练声的时候，站在那个练声的小树林里，跟她说：“田小鱼，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圆滑饱满，干净利落，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字字清晰。
    她心跳的声音，砰砰砰的响。
    然后，脚是如不受控制的往后移，嘴巴在脑子还没有开始运转的时候就开口对他说：“可我不喜欢你！”然后飞也似的逃走。
    那之后，她做了无数愚蠢至极的事情，将自己生生的从他身边掰离。
    有一次，她迟到了，课堂上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只有两个位置空着，一个凳子好的，在他身侧，另一个的那个凳子是坏的，凳腿一根如破布娃娃一般的躺在地上。
    她就全班的注视中，非常沉着的走向坏了的那张凳子，镇定自若的捡起凳腿、装上，然后将书包放下，坐下。
    教室，一片安静。
    她没看那一刻，他的表情。
    她以为自己的这一举动做得天衣无缝，无人能看透她的心思。
    很多年后想起，才发现自己真是愚蠢极了，一张好凳子，一张坏凳子，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而她的举动，显然太过诡异，诡异到所有聪明人都能明白她跟吴陌之间有问题。
    这样的傻事她做过好多好多。
    室友问她跟吴陌之间怎么了，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讨厌他？
    是啊，很多人都以为她讨厌他！
    吴陌应该也是这么以为的，以为她很不喜欢他、以为她讨厌他。
    可天知道，她知道，其实，到那一刻，她才真正的知道，她是喜欢他的。
    她只是怕，她怕自己的喜欢会给自己带来伤害。
    她怕自己会为了他哭而哭，因他笑而笑，怕最后自己一个人沉沦其中无法自拔，而他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她怕自己会为了一份爱而低到尘埃，怕哪怕自己低到了尘埃都乞讨不到一份长久的爱。
    她怕终有一日他会抱着另一个女孩，指着她笑，说：“你看，田小鱼这个傻蛋”。
    她怕……
    她的身体、她的脑子在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的时候自动的给她做出了决定——不惜一切代价的疏远吴陌。
    年年说得对，她就是个胆小鬼，愚蠢至极的胆小鬼。
    后来的后来，田小鱼做了一件更加愚不可及的事情，她转系了，她告诉自己是别的原因，她给自己找了很多转系的原因，可是天知道，她知道，她转系，是因为他。
    她真的怕在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会控制不了自己，她怕自己做出贻笑天下的事情。
    .
    顾念非沉默了。
    他知道她有爱情恐惧症，知道她会逃，却不知道她会逃得如此干脆，不知道她为了别的男人做过这么多的傻事。
    他默了两秒，开口问：“你这么努力的治好自己的恐惧症，跟他有关吗？”
    田小鱼点了点头：“转系后，我后悔了好几年。”
    .
    转系后，她越来越少碰到他，可是天知道，她知道，她很想碰到他，一种难以克制的思念在时间中悄悄的蔓延，她在开学缴费的地方磨蹭了很久，只想见他一眼；她在上大课的时候左盼右顾，只想无意间看他一眼；她在考试的时候时常祈祷让她跟他在同一个教室考试；
    可是，文艺编导系跟播音系能一起上的大课实在是太少了；她从来没有在开学缴费的地方看到过他；考试的时候他们也永远不在同一个阶梯教室。
    后来，他们毕业了，偶尔听同学讲起他，如今在哪里，做出了什么样的成就。
    只是，再也没见过面。
    她想过，如果，如果她勇敢一点，是否如今，他们不会在人群中失散，不会胆怯的想知道对方的消息却不敢露骨的打听。
    可是，她知道，她清楚的知道，如果时光流转，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重蹈覆辙。
    因为她不是没努力过去克服自己的毛病，而是克服不了。
    只要看见他，她的恐惧症就会让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齐齐的颤抖起来高喊，田小鱼，躲开他！躲开他！
    然后，手脚不听使唤，脑袋不听使唤，直接就做了。
    言言说，天下间，要找到一个人，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多难啊，田小鱼，你暴殄天物，迟早被雷劈。
    是啊，多难啊，这么多年，让她起了一辈子念头的，也才一个吴陌而已。
    所以，她想努力一次。
    所以，她去找了钱医生。
    所以，她答应了顾念非这么荒唐的请求。
    .
    顾念非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他隐约猜到田小鱼想要医治恐惧症跟一个男人有关，却不知道，那个男人在田小鱼的心目中，划有那么深的一道痕迹。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他现在是你的领导？”
    田小鱼点头。
    “你们现在日日见面。”
    田小鱼点头。
    顾念非凝神看着她，问：“田小鱼，你现在看到他会想逃？”
    田小鱼点头。
    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让顾念非的心往下坠。
    他声音低沉，沉默了好几秒之后才开口问，声音仿佛夹着一丝不安：“你还很喜欢他？”
    田小鱼认真的想了一下，道：“我确实想逃，可我不确定是不是还喜欢他。”
    原本她是确定的，可钱医生说了之后，她想想，觉得挺有道理的，所以现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了。
    顾念非愣了愣，他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这答案让他欣喜，但……
    “上次我们去肯德基吃麦当劳，你没有想逃，是吗？”
    田小鱼理所当然的回答：“那是因为我知道，是假的啊！”
    是假的要怕什么啊？
    她又不傻！
    顾念非眯了眯眼：“假的？”
    她不想逃，是因为这个吗？
    那么，他会让她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顾念非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姿一步步的走近田小鱼，到沙发处，俯身,那灿若星辰的眼眸，一下子，近在了咫尺。
    四目相对，他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目光灼人。
    他的目光下，田小鱼有快被烤焦了的错觉。
    他、他要干嘛？
    他的声音低沉，黯哑，丝丝缠绵，酥麻动人：“田小鱼，我喜欢你。”
    心跳，骤然间，停歇，然后，如擂鼓。
    扑通！
    扑通！
    扑通！
    扑通！
    田小鱼整个人无意识的往沙发里缩，可沙发空间太有限，她缩无可缩。
    田小鱼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逃！逃！逃！
    顾念非黑眸幽深的看着田小鱼，黯哑的声音问：“你现在是不是想逃？”
    他说：“田小鱼，你不能逃，坚持一分钟。”
    田小鱼手指，紧紧的掐进沙发里，看着他的视线。
    他说得对，坚持，坚持！
    这是在治疗！
    这是假的！
    她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喜欢想要逃的冲动，可是为什么，心跳还是那么快，那么快……
    他的眼眸近在咫尺……咫尺…….
    身后的灯光，都比不过此刻他眼中的星芒，那光芒如同一股漩涡，能将人吸引进去，然后片骨不存。
    她感觉得到他伸出手，抓住了她抠着沙发的手，那样炙热的温度就顺着他的手心传到她的手上……心上……
    他的声音有如催眠：“田小鱼，放松，放松。”
    可怎么放松啊，完全没法放松啊！
    他的手指，从她的手心滑过，修长温暖的手指，一步步的滑到她的指间，滑入她的指间，她能感觉到手指间他的手指温度，他的骨节分明。
    她想退，可他以不容后退的力量，慢慢的，缓缓的，一寸寸，滑入她指间中。
    时间仿佛被拉长的拔丝香蕉，被拉得分外幽长，分外缠绵，她感受着指间每一秒的接触，每一秒的变化。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那样轻，那样重：“田小鱼，坚持住！”
    “坚持住！”
    他的手，彻底的滑入了她的指间，手心对手心的贴住，滚烫的热度从他的手心中传来。
    他的声音犹如蛊惑：“你不是要克服恐惧症吗？那就坚持，坚持。”
    坚持？
    她看着他那勾人心魄的眼神，体会着掌心中他那灼热滚烫的掌心。
    她的呼吸快窒息了，她的心跳已经跳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