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她已经失去兴趣

    许葵缓缓醒来。
    仿佛历经一场梦，只是梦境清晰，比她原来印象中的要深刻得多。
    包括曾经遗忘的部分。
    许葵抹去眼角的泪，轻声说，“谢谢。”
    “还好吗。”维恩问。
    许葵点了点头。
    维恩扶她坐起，递给她一杯水，“想起了什么。”
    过了会，她说出两个名字。
    “周韫，田歆。”
    她想起了和周韫有关的事情，想起了自己高中唯一的朋友。
    带给她希望与绝望的人。
    她抬头，问他。
    “为什么会唯独忘记他们。”
    “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人在那段时间里，对你很重要，潜意识里将他们带来的感受进行了屏蔽。”
    “你怎么认识她的。”
    “田歆？”
    许葵点头。
    “是周韫介绍。”
    有天周韫带田歆来找他，说想和许葵见一面，她说，他们曾经非常要好。
    维恩没有立即答应，他先试探性地问许葵，是否记得自己曾经的高中同学。许葵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头。
    她只模糊地记得，在那所中学她非常不开心，独来独往，只有外公偶尔来看她。
    于是，维恩拒绝了田歆的要求，并希望她如果有天遇见，也装作不认识。
    “怎么了。”维恩问她。
    许葵沉默了会，慢慢起身，“我想先回去。”
    距离她早上过来，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失控，维恩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
    他没有挽留，替她拿过手袋。
    “我送你。”
    永歌的夏天尤其长，日夜不分的炎热潮湿，常常让人忘记真正的四季。
    下了车，看见公寓门口的勒杜鹃盛放，许葵才发觉，自婚礼那天见到周韫，已经过去数月。
    忙碌是她的常态，除了公司，她停留最多的是公寓，面对不同的客户游刃有余，一个月有二十天在外出差，小爱每每整理她的报销直言最是头疼。
    只是不记得哪天开始，她的生活有了侧重的符号。
    周韫。
    这些日子，她似一株充满朝气活力的向日葵，不知疲倦地追随太阳的起落。
    就像九年前一样。
    “傻女。”
    仿佛听见妈妈这样说。
    是了，没有人比她更傻，屡次在同一人身上得到教训，还不自知。
    她终于记起。
    夜晚的向日葵，期待天明时间，曾经如此煎熬。
    九年前。
    在路口和周韫告别后，她返回书城，去买了礼物——一个和他长得十分像的手办，她刚刚偶然发现的。
    她准备第二天送给他。
    次日，破天荒没睡懒觉，她一早起床，开始包装礼物。
    她满怀期待，当他看到这个酷似他的手办，一定会非常惊讶。
    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做成套娃，让他一个个拆开，最后才揭晓。
    还在裁纸，门铃响了，她手忙脚乱地将东西塞进抽屉里，小跑去开门。
    还以为他今天提前来。
    站在面前的，却是之前的家庭教师。
    他说今天起，由他辅导。
    她朝他身后寻找，“周韫呢。”
    “他已经离开江市了。”
    她不信。
    “为什么他没有同我说。”
    他们昨天还在一起，去买了书，吃了饭，还约好以后联系，他还允诺，等她考上大学。
    但没有人能回答她。
    代课一个月的临时老师而已，何须特意告知行程——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她慌了神。
    家庭教师没有周韫的新联系方式，只给了他以前的email地址。
    “不确定他还用不用，但你可以试试。”
    她燃起希望，开始给周韫写邮件。
    抱怨他的突然离开，分享自己模拟试卷分数提高，和家人即将开始的旅途——她在邮件里写：等我回来，如果还没收到你回信，我就不理你了。
    只是吓吓他而已，她哪里真的会不理。
    但待她返回江市，一切已经不一样。
    她甚至害怕独自呆在空荡的家。
    那半年，她与外公相依为命。
    如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救命浮木，她一遍遍向异国他乡的人索取温暖，不断哀求。
    ——你在哪里，可以理理我吗？
    ——你可以来救我吗。
    ——我撑不下去了。
    ——我好想他们。
    ——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
    她不间断地给他写邮件。
    他一如既往，毫无回音。
    一年后，她重遇当时的家庭教师，满怀希望同他确认，是否给的email错误。
    对方十分惊讶，她竟然还在联系周韫。
    “也许是我记错，但现在也忘记了。我给你他的社交帐号，你可以直接找到他。”
    拿到周韫社交帐号后，她连夜申请ID，迫不及待给他发了私信。
    从未感觉离他有如此近，隔着屏幕，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出现，同她说好久不见。
    忐忑的几天后，终于有了新消息提醒。
    她期待地点开。
    ——你是谁？
    她怔住，然后立即回答他。
    ——我是何宝祎，你不记得我了吗？
    心中隐隐不安，下一秒，就看到弹出的信息。
    ——我是他女朋友，你找他什么事？
    她慢慢打字，一字一句，又删了重来，反复几次，直到眼泪砸进键盘里。
    她关掉了对话框。
    几分钟后，周韫的首页更新了动态。
    一张亲密的男女合照，两人前后侧坐在长凳上，女生自后面靠在他肩上，笑容灿烂看着镜头，他平视远方，只露出隐隐侧脸。
    难堪与迷茫翻涌，心跳从未如此剧烈。
    她想关闭页面，又控制不住想更仔细地将他看清。
    她不意外他会交女朋友，只是从未想过是这样的方式知晓。
    执迷不悟成为一厢情愿的笑话。
    或许，从来就没有其他理由。他的疏离与决绝，早就在一年前，以不告而别，清楚地告诉过她。
    此后，她未再与他联系。
    许葵的病还是复发了。
    维恩给她休了假。她的工作暂时由庄简代跟进，维恩对外只说家里有事，回来时间待定。
    她将自己关在公寓，静坐，看剧，玩游戏，吃饭，吃药，睡觉，日夜颠倒地平息那些翻腾的情绪。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她告诉自己。
    期间维维过来，见她似平日般说笑，仿佛不曾有异常。维维只得佯装无事，和她说起近日新看的文和娱乐圈八卦，告诉她男神新电影要上，也别忘了她曾答应的事。
    “哪里会忘，我已经跟他约好，31那天晚上，让他请我们吃饭。”
    许葵笑眯眯说。
    怕她不信，还把梁祐诚发来的信息，翻出给她看。
    中午叫的外卖没有吃完，剩下的，微波炉热了，就当晚餐。吃完饭，维维陪她看综艺节目，因为一个嘉宾的恶作剧，两人笑到不能自已。
    直到十点，覃深过来接人，维维才离开公寓。
    随着门关闭，房间即刻恢复了安静。只有电视里依旧夸张的笑声。
    许葵坐了会，然后关了电视，起身，收拾一切。
    再洗漱，冲凉，吃药，关灯，上床。
    一天终于过去。
    周韫试图联系上许葵，但电话微信短信一律没有回应。再找陈维恩，对方也不接电话。
    直到次日下午，维恩才给他回了电话。
    “她已经都想起来了，包括和你有关的事。”
    维恩开门见山。
    他不知道许葵想起的是什么，但从她的状态来看，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你们之间究竟怎么回事。”
    意图接近许葵的人，维恩都会暗地做些调查。汤御项目，周韫主动谈及合作，又指定要许葵负责，他很难不想多。
    但周韫对她九年前的了解，以及在他眼中看到的恳切与怜惜，让维恩答应下来。
    而眼下许葵发病，却让他开始怀疑，当时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周韫没有和他过多解释，“过去的事，我会和她说清楚。”
    维恩不悦地提醒。
    “她现在很不好，如果你要找她，也等她恢复后。”
    “如果需要医生——”
    “不必。我已经都安排好。”
    挂电话前，维恩说出最后一句。
    “希望你的解释不会是二次伤害。”
    一周后。
    庄简带着最新的集团方案去找了周韫。
    对方客气有礼，虽然态度依旧不热络，却比印象中的好不少。庄简想，或许之前，是他太片面了。
    沟通结束，周韫送他到电梯间。
    等电梯上来时，听见周韫问，“许经理这段时间都在出差？”
    “不。她家里有事，回去了。”庄简如实回答。
    回到办公室，周韫再次拨了许葵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微信里，他发送的消息，也空空荡荡。
    他在她公寓楼下等候，但一夜都未见她出现。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仿佛有什么正慢慢失去，而他毫无招架之力。
    最先收到许葵信息的是庄简。
    他本打算周日同乔一告白，之前许葵答应帮他挑选礼物，但迟迟不见她回公司，便给她去了很多个电话信息。
    许葵先是解释了为何没有接电话的原因，然后告诉他，明天周日，上午来得及的话，她可以陪他挑礼物。
    庄简便和她约好，在公司附近商场见。
    然后是维恩。
    许葵告诉他周一会去公司。维恩没有多问，只回了，“好。”
    接着约维维出来喝茶逛街，说她钟意的品牌有了新款，可以去扫货；问明朗大学生活如何，是否已经不记得她这个阿姐；又询问魏凡凡数模大赛结果是否出来，她的礼物已经准备好，随时等他来取。
    最后是周韫。
    她看到他的电话与信息。
    ——你在哪里。
    ——如果看到，与我回电。
    ——我很担心你。
    ——许葵，回我信息吧。
    ——给我解释的机会，可以吗。
    看见最后一条，许葵才有了反应。
    他终于不再装不认识她了。
    只是，她现在已经失去兴趣。